地向她袭来。她身强力壮,精力充沛,在前几年还充满了向往和憧憬地投身于火热的斗争生活,心想,不能叱咤风云,至少也要做潮头上的一朵浪花。谁料到,如今却不知干什么好。每个插队落户知识青年,不管他下乡的年限长与短,不管他是什么性格的人,他都经历过这一彷徨、茫然、烦恼得不知所以的时期。该怎么办,我该怎么办?这时候,想得最多的,就是这个问题。特别是回到城里探亲,看到爸爸妈妈、哥哥姐姐、甚至弟弟妹妹,都去上班、都去读书,都有事情可做,心情就更为烦躁了。邻居、同学、朋友,好心的老人和不怀好心的人物,总会有意无意地问到你下乡的近况。听到山寨的艰辛,听到你二十多岁了还没工资,他们的脸上就会显出一种既是同情又掺着漠视的神情,这神情也经常刺激着你。还有,社会的舆论,人们的种种不负责任的议论,更给这种刺激加了分量。那年头,谁都明白这一点,报上越是吹嘘下乡光荣、下乡大有可为,下乡是为了缩小三大差别,而在生活中的知识青年,却越是受人歧视,被人瞧不起,为寻找工作到处奔波,托人贿赂,形成最具讽刺意味的鲜明对比。一个知识青年,每当这种时候,心情会变得暴躁、狂怒、气恼,急切地盼望着出路。经过这一时期,各种各样不同性格的人,各种各样不同社会地位、不同家庭出身的人,便会自然而然地设法寻找到自己的出路,沿着生命指示的道路,继续往前走。
杜见春不止一次地听说,男知青们抽烟、喝酒、打牌、发牢骚,其中一小部分,还偷窃、赌博、打群架、争风吃醋,走上了犯罪的道路。甚至一些女知青,也跟着堕落了,她们借结婚的机会把户口转离农村,指望筑起一个安乐的小窝儿。为过那些数不清的层层关卡,为盖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圆图章,她们请客、送礼、不惜变卖自己的一切。
当然,杜见春决不会走这样的道路。但是,她该怎么办呢?她将走到哪里去呢?一九七○年严冬那个时候,多少知识青年在思索这个问题啊!其实,这不光是一千多万知识青年的事情啊,每一个知青都是父母所生,每一个知青都有兄弟姐妹,这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大计啊!
可也无法,阴谋家们正在阴暗角落里施展诡计,祖国这条航船上的各级各部门,都还在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家伙煽动下进行着无休无止的路线斗争。
杜见春并不知道这一切,她只晓得,大好的青春年华,不能这样百无聊赖地白白虚度。但她又不明白,究竟怎样生活,才算没有虚度青春。她脑子里装着的,是一句句连成串的豪言壮语,可这些英雄的铁铮铮的语言,改变不了她的现状,填补不了她的心灵啊。虔诚的革命热情,当年曾怎样地激励着她去造反,去冲锋陷阵啊!可今天,这股熊熊燃烧的烈火,在她的心里渐渐没有原先那股狂猛的势头了!
就在这样的日子里,苏道诚来找她了。
杜见春万没想到,自己在火车上随便说出的家庭住址,苏道诚竟然记得那么清楚。回到上海几个星期,他显得更漂亮了,脸变白了,头发吹过风,随便梳向一边去,铁灰色的涤卡上装,厚花呢裤子,潇洒自如,风度翩翩,不同一般。他坐在杜见春家客厅沙发上,喝茶、吃糖,右腿架在左腿上,微笑着询问杜见春,探亲假过得愉快吗?生活是否有意义?听杜见春抱怨枯燥无味,他摸出两张票子,说是音乐舞蹈,还值得一看。接着他又讲了一些所谓的内部消息,近黄昏的时候,他彬彬有礼地告辞了,临走请杜见春去他家玩。
一个星期以后,他又来过一次。这次他送给杜见春一张票,是文化广场的交响乐《沙家浜》。杜见春去看的时候,发现苏道诚坐在自己身旁,他慷慨地买了话梅和瓜子,听完那闹哄哄的交响乐,苏道诚还送杜见春回到家里。
第三次苏道诚来找杜见春,直截了当地约她去看电影,杜见春坐进电影院,才发现那是看了多遍的《地雷战》。没看完电影,两个人就出来了。苏道诚陪着杜见春,沿着马路逛去。这一次他郑重其事地请杜见春去家里玩,还说,他到她家去了三次,作为礼貌,她也应该回拜一次。
这几次接触,杜见春并没发现苏道诚有什么明显的缺点,相反觉得他挺逗人喜欢。她迟疑了一刹那,略点了点头。
苏道诚明亮的眼睛里闪烁出愉悦的光彩,兴高采烈地说:"那就一言为定!不过,你知道,我有很多朋友,时常不在家,让你白走一趟,太不好了。你约定个时间吧!"
杜见春抿紧了嘴,内心有点惶惑,这样慨然应允对不对呢?要知道,这不是一般的接触啊,往前迈进一步,就说明关系亲近一